若论梁山好汉们的武艺,向来有“马上林冲,马下武松”的说法。林冲以枪法著称,武松以拳脚为能。马*虽有关胜董平呼延之流,武艺出众,却少林冲之狠。步兵有李逵石秀鲁智深之辈,勇猛过人,却无武松之烈。按说他俩的武艺在梁山已经出类拔萃了,不料又有河北三绝玉麒麟卢俊义,以棍棒天下无双,横出其上。
武松的本事自不必说,景阳岗徒手打死猛虎,就证明了一切。其他如斗杀西门庆,醉打蒋门神,铲除飞天蜈蚣,不管和他交手的是什么牛*蛇神,武松总能立于不败之地。因为他每次动手,都把自己比作狮子,搏象用全力,搏兔亦用全力,冷静异常,不容自己有丝毫的纰漏。所以即使喝再多的酒,仍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,就是不上头。
可自从扮了行者,原本是想骗追捕他的公差,结果入戏太深,演得有点过了,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出家人,在孔家庄的酒店,不给他吃鸡,张口就骂,抬手就打,结果喝得烂醉如泥,掉入溪中,失了足,被愤怒的群众捆了起来,差点扭送到官府去,平生第一次挨了顿揍。
再说卢俊义,他活捉史文恭,是打了个措手不及,很有些侥幸的成份,并未显示出他的真实本领。倒是在两赢童贯时,决战飞龙大将酆美,卢俊义把枪逼开大刀,抢过身提住酆美,一脚蹬开战马,整套动作一气呵成,擒上将如探囊取物,显得游刃有余。破大辽时他一人杀败四将,冲入敌阵,如虎驱羊。勇则勇矣,但是就像金圣叹说的:“也算极力将英雄员外写出来了,然终不免带些呆气。譬如画骆驼,虽是庞然大物,却到底看来觉到不俊。”
为啥这么说呢?因为卢俊义能混成北京城的首富,应该也算是老江湖了,却被吴用三言两语,忽悠得亲笔把反诗写到自家墙上。路过梁山泊时,竟然脑洞大开,聊发鸿鹄之志,欲逞英雄本色,要收尽此山奇货,卖给官家,做一笔大单。以一人之力,独抗梁山之众,以致身遭敌手,被水*像落汤鸡一样捆上山,湿了身,为天下英雄所笑。所谓画虎不成反类其犬,你说这是不是呆。
这三人里,时刻保持清醒的只有林冲。林冲前半段的隐忍,就是为了后来的爆发。你看他山神庙前,一声暴喝,一杆花枪,雪地里只三四个转身,先扎倒差拨,再搠翻富安,回身脚踏陆谦,刀剜其心肝。如同刹那间闪过几个霹雳,惊出人一身冷汗,看那雪时,却越下得猛。
在攻打打祝家庄的战斗中,扈三娘轮两口赛雪霜刀,捉王英,战欧鹏,斗马麟,刀如风飘玉屑,雪撒琼花,出尽了风头,却被林冲几个照面,就轻舒猿臂,走马活擒,轰雷激电,一瞬而息。林冲的武艺,直如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,堪称神品。他那丈八蛇矛,没有虚招,不扎哽嗓,必戳心窝,只在这两处伺候。要讲狠劲儿,还得是林冲。
林冲的故事告诉我们,千万别把老实人逼急了,因为你不知道他身上会释放出多么巨大的能量。都知道“马上林冲,马下武松”,其实下面还有一句话叫:“宁惹武松,莫惹林冲”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武松还能套一下近乎,吃软不吃硬,林冲是软硬不吃。武松忍不住刚强之性,而林冲“算得到,熬得住,把得牢,做得彻”,几乎没有破绽,这样的对手,一旦爆发,谁不害怕?至于卢俊义,虽说万贯家财没了,只要宋江跟他起起腻,给点甜头,再做一做招安后封妻荫子的思想工作,就妥妥地搞定了。
坊间流传他们三个都是周侗的徒弟,本来就是师兄弟的关系,上了梁山后,是亲上加亲。实际上这只是后来说书人的演绎加工而已,并无此事。
水浒一百单八人,虽如大珠小珠,散落玉盘,莹莹可爱,但是都有一条暗线贯穿,初看不觉,若一拽时,通体皆动,人物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关联,这就是金圣叹所说的“草蛇灰线法。”
书中交代,林冲和徐宁是老同事,和曹正是师徒,和杨志是不打不成交,和鲁智深一见如故,是因为鲁智深说:“年幼时曾到东京,认得令尊林提辖,”属于世交。唯独他和武松、卢俊义之间,一个是循规蹈矩的*官,一个是锦衣玉食的富翁,一个是闯江湖的猛人儿,分属于不同的阶层,没有丝毫的联系。
卢俊义初到梁山挑事时,和武松不但交了手,还互相破口对骂,可见谁都不认识谁。至于林冲,他的故旧上山,都要相见叙话,“并不曾失了礼节。”然而卢俊义两番上山,连李逵都过来陪酒,独与林冲无话,显见他们之前并无交集。
他们学艺于周侗的说法,始自清人钱彩的《说岳全传》。钱彩这样写,是借林冲和卢俊义的武勇,来烘托周侗的本领和威望,进而渲染岳飞比林卢更胜一筹,这是他高明的地方,也是历来文人们惯用的创作手法,无可厚非。后来的评书和话本把史文恭也拉进来,列入周门,说成林冲卢俊义的师兄弟,就属于狗尾续貂的败笔。因为这样一来,原书中晁盖和林冲一打曾头市,卢俊义活捉史文恭的故事就讲不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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